田湘红看着眼前的离婚协议书,孩子抚养计划,和另外一些乱七八糟的表格,不知道该怎么办。不由自主地她拿起电话按了章国庆办公室的号。听到熟悉的"Hello"她差点哭出来。"别挂电话,你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?""还有什么好说的?""要是真离了婚,你怎么办啊?你从来不会自己拿主意的。谁帮你拿主意呀?""不用你操心。别再把我当成你的孩子了。就是孩子也有长大的时候。""你看不出人和人的区别的。比如说,你那个女博士后,要把任务派得详细些。她没有主动性。那个男博士后,要多信任,不要太指手画脚。""你烦不烦啊。我的学生怎么指导不用你管。""我求求你了。我以后不跟你发脾气了,好吗?""你这话说了有一百遍了吧。还能让人相信吗?""我这次是真的。你需要我。为了你的工作,我们不吵架了,好吗?你的工作到要紧的关头了,没有我帮着怎么行啊。""你别瞧不起人了。没有你,我照样活得好好的。""我不是瞧不起你。我是关心你。我是要你成功。""你关心的,只是我发表几篇文章,申请几项专利。你从一开始就是利用我。没有你,我会做得更好。我不需要你。""你自己能做什么?你申请学校是不是我给你挑的?你找导师是不是我给你挑的?你找工作是不是我给你出的主意?你招的博士后哪个不是我给你拿的最后主意?你是不是跟我说过我看人从来没看错过?你写的文章,没有我帮你改,你能发到自然、科学上去?你的报告,我要不先听一遍,帮你改过,谁能听得懂?你想想看,没有我你现在在哪儿呢?""我没时间和你吵架了。把字签了,你要多少钱都好说。不签字的话,我自己到银行开个帐号,你喝西北风去吧。"电话挂了,田湘红才意识到又吵了一回。她伏在桌上哭出声来。
下午,王永来到会议室。靠墙的桌子上摆了几盒点心,还有两大瓶可乐。他拿了一块点心,倒了一杯饮料,然后回头找座位。看见除了组里几个人外,居然室主任也来了。王永在室主任旁边坐下,跟他打了招呼。有趣的是,理论的人都坐在一边,实验的人都坐在另一边。中间是王永和室主任两人。没想到会议是学术报告的形式。先是李兰作报告。她讲的实验过程,以前的报告都已经讲过了,没有新内容。几张实验结果的图,大家也都看过了。李兰讲完后,章老师说:"先别忙提问。等每个人都讲过了再一起讨论。"接着,罗马尼亚老头讲计算。老头也不管听众是什么人,摆出了各种公式、符号、缩写,然后就是一个接一个的计算结果图。所有人大概都看晕了。罗马尼亚老头讲完以后,整个会议室静悄悄的。最后是章老师的报告。这个报告听得王永莫名其妙。章老师先讲了一通生物信息学。然后讲起了离子输运方程。听到结尾,王永也没搞明白章老师讲的和今天要讨论的问题有什么联系。
后面的所谓的讨论,很快就演变成两个搞理论的物理学家和数学家轮流考问李兰。很明显,两位理论家谁也没做过实验,问题问不到点子上。李兰则是抱定了决不多说一个字的信念,虽然每问必答,但答得都很简洁。讨论了很长时间,大家知道的,仍然没超出开始李兰报告里讲的内容。整个下午,王永的水滴模型都被忽略掉了,没有人提一句。另一个很诡异的事情,就是章老师没有积极地参加讨论。李兰一直希望章老师能解释一下实验是怎么回事,来给她解围。但是章老师即使开口,讲的也不比李兰讲的更清楚或更详细。室主任已经看了好几次表了,终于说:"我还有个会,先走了。你们好好讨论。这个工作很有潜力。"然后离开了。几分钟后,章老师接了个电话,也走了。
讨论了很久,话题转移到了实验数据的重复性上。罗马尼亚老头要求李兰把所有的原始数据都拿出来,让他们一条曲线一条曲线地检查,看有没有重复性。这一下把李兰激怒了,她问道:"你们到底想干什么?整个事情的目的不就是要理论和实验符合吗?我给了你们符合的曲线,还不够吗?"罗马尼亚老头摆出一脸吃惊的样子,说:"你听见自己在说什么?我希望你说的不是真的。重点不在理论和实验符合不符合。我们现在只想知道实验到底测的是什么。"李兰说:"要把所有实验数据都画出来,我得请示老板要不要花那么多时间。"罗马尼亚老头说:"你给我原始数据就行,不必画出来。"李兰说:"原始数据没法给你。"两人争执不下,谁也不退让。最后,化工大佬终于叫两边停下来,说:"看来我还得再和章老师沟通一下。我不明白为什么拿出原始数据会这么困难。但是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让一个博士后为难。这件事还是应该在正式职员之间解决。"会议于是不欢而散。
傍晚在湖边散步的时候,王永给妻子讲了下午发生的事。妻子问道:"真奇怪啊。难道原始数据里有假?"王永说:"我觉得不应该这么恶意猜测。可是我也忍不住这么想。要是没有假,如果是我,自然乐得把数据都扔给罗马尼亚人去鼓捣。这能有什么困难呢?"妻子问:"有没有什么其它的可能啊?"王永说:"我一直在想还有什么其它可能。可是想不出来。不过,她也没有做假的动机。这个项目刚开始几个月,做不出结果也没什么,没必要做假啊。"妻子说:"你应该直接找李兰去问。也许她英文不好,讲不清楚,用中文就能讲清楚了。"王永说:"嗯。让我好好想想怎么问。"